常青树为何常青

    现代社会，离不开经济的繁荣与发展，可让人记住一座城市、一个地方的，却不是枯燥的国民生产值与增长率，它应该是鲜活的、生动的，有着具体的影像、声音与气息，小到一碗特色小吃，大到一段历史。能让人记住一座城市的归根结底是文化，是这个城市独具特色的地方文化。许昌，被誉为戏曲之乡，而谈起戏曲，便不能不提及曾在许昌工作生活过的几位表演艺术家，尤其是越调常青树——毛爱莲。

    从这个角度看《越调皇后毛爱莲》的出版，便会明白这是件挖掘整理地方文化功德无量的好事。毛爱莲从艺６０余年，形成了清纯、俊丽、流畅、纤细的艺术风格。本书两位作者马炎心、贾凤翔自１９７５年与毛爱莲相识，也有近３０年的时光了。他们对毛爱莲由敬仰到逐渐了解，由了解转而成为研究毛氏艺术的专家，进而创作出反映毛爱莲从艺生涯的影视剧本与理论文章，真可谓厚积薄发。这是本沉甸甸的书，“沉”在信息量大——拥有大量毛爱莲艺术生涯中鲜为人知的细节，“沉”在思想性强——高屋建瓴地对毛氏艺术进行分析评价。

    “女孩儿家做点儿事咋这样难。”这是毛爱莲名段《李双喜借粮》中的唱词，也是她青少年时期生活的真实写照。毛爱莲幼时丧母，家贫，无以果腹，卖与漯河一弃妇家中做养女。她７岁学戏，９岁登台，１３岁挑班，红遍豫南大部分地区。不过，她这时的红主要是由于自身得天独厚的天分与勤奋刻苦的心劲，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尚在酝酿中。也难怪，在那个军阀当道、黑社会横行的旧时代，艺人们讨口饭吃异常艰难。因此，毛爱莲艺术生涯的两次高峰都在解放后，且是在思想解放、艺坛活跃的６０年代初与８０年代初。１９６０年，《无佞府》进京演出，毛爱莲的表演得到梅兰芳的首肯。在现代戏《卖箩筐》中，她成功转型，饰演老旦张大娘。到８０年代初饰演的花彩旦白奶奶，更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影视剧本《越调皇后》便是以毛爱莲到长春领取小百花奖为引子，以倒叙的手法讲述了她的人生路。其中有台下的辛酸，台上的喝彩，生活的坎坷，艺术的辉煌，读后令人意绪难平。为真人立传，尤其是为在世的真人立传，很难。这一影视剧本在尊重现实的基础上，进行大胆剪裁，既营造了扣人心弦的矛盾冲突，又保留了生活的原汁原味，是目前了解毛爱莲艺术生涯最好的读本。

    活泼、纯情的少女洪美荣，飒爽英姿的娘子军吴琼花，贪婪可笑的女光棍儿白奶奶，毛爱莲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塑造了几个立在观众心里的艺术形象。这棵越调常青树常青的原因在哪儿呢？这正是马炎心在其论文《越调常青树》中回答的问题。他分析了毛氏艺术甜、纯、清、巧、情、快六大特点的精妙所在，却并不止于将其作为一个独立的标本条分缕析，而是把“树”放回大地之中。毛爱莲成名成家的原因不仅在于她的天分与勤奋，也是这方土地戏曲文化积淀与特定的历史背景使然。这种大气候也许是混沌的，落实到具体层面，便是好编剧、好作曲、好搭档，一个团结的艺术团体。“许昌越调剧团和毛爱莲相互依存，水乳交融。可以说，这棵大树离开越调剧团这片沃土就不能根深叶茂，就会枯萎；这片沃土没有毛爱莲这棵大树也不可能名扬全国，就会贬值。”多少因缘际会才能成就一个名角。分析这棵大树生荣滋发的奥秘，对解答当今低迷的戏曲现状，难道没一点启发吗？

    其实，越调自创始到如今，不过３００年。产生毛爱莲、申凤梅这样的大家将其发扬光大，也不过是眼前才发生的事。可又在转眼之间，戏曲走向低谷，一些小的地方剧种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自元杂剧、明南戏再到清代的花部乱弹，中国戏曲史上各类剧种的繁盛与消亡应该是有迹可寻的。也正因为此，笔者觉得《越调皇后毛爱莲》一书的价值难能可贵。该书分为上中下三编，上中两编为理论文章与影视剧本，下编为毛爱莲经典唱段的文字记录。“她长得半笑不笑自来笑，一抿嘴两个喝酒坑。她讲话也不见得那嘴动弹，喉咙眼儿好比小蜜蜂在笼里，哼啊哼……往外哼。”多么生动、风趣，搞文字创作者可从中体会到什么是富有表现力的语言，搞音乐创作者可从中汲取富有地方风味的音乐素材。其实，一个艺术门类渐渐失去轰动效应，是历史长河中的正常现象，但它在形成、发展、辉煌时积累的大量艺术经验，不能随之散失，它应该由有心人搜集整理起来，来滋养其他艺术。《越调皇后毛爱莲》这样的书，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