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不语

    某局工会棋牌室里，每晚人满为患。明亮的灯光下，两人一桌是下棋，四人一桌是打牌，十分热闹。棋牌室的负责人是王老蒙，中等壮实的个儿，人很勤快，除了搞好服务外，偶尔也坐下来过过瘾。老蒙棋艺特精，棋瘾也很大，没有对手决不下，所以更多的时候是观棋。有一晚，离休老干部马专员和牛主任对弈，他一边儿观战，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才散摊儿。上班后，老蒙对人说：“马专员和牛主任真傻！两人下了一夜棋！”那人问：“你咋知道？”老蒙答道：“我在边儿上看着。”那人哈哈大笑，说：“那你是个啥呀？”他顿时红了脸，憨笑着不吱声。

     这一晚，室内几十张桌子座无虚席。明亮的灯光下，青头丝儿极少，多是白头发和花白头发。白头发马专员和花白头发牛主任对弈，刚下了两盘，老蒙过来了，观到热闹时，便开始给牛点拨起来。牛性格急躁加固执，不爱让别人指手画脚。可老蒙不识趣，非要越俎代庖，有时连意见也不征求，伸手便挪子。牛心里烦恼，不听他的，两人便争执起来，争到激烈时，牛气愤地说：“老王，是我下棋还是你下棋？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五十多了，还不接受教训？办公室干得好好的，为啥调到这儿？真是……”

    一句话说得老蒙面红耳赤，半晌开口不得，只好袖着手当起真君子来。

    原来，老蒙下乡驻了两年村，病也好了，脸儿也红了，眼睛也亮了，走起路来特精神！回来后想回原科室工作，可接他班的那人不想交接，他也不想争，领导也为了协调，最后安排他到局办公室工作。老蒙吃亏吃惯了，啥也没说，和过去一样，勤勤恳恳地工作，老老实实地做人，凡吃苦受累的事，他都抢着干。因他性格耿直，原则性强，看不惯的都要提意见，如乱收费，滥发奖金，大吃大喝等，不是找领导反映，便是在会上提，说雷锋、焦裕禄精神还要不要？腐败该不该整治？时候一长，大家心里头便有些烦他，又将他调到了局工会。到了工会，依然要提意见！主席便借口他喜欢下棋，叫他专门负责管理棋牌室，余事一概不叫他插手。从此他便天天在棋牌室烧开水，打扫卫生，美化环境，闲时也下一两盘，更多的时间是当业余指导或旁观。他观棋有个毛病，嘴巴不停地唠叨，时不时还伸出手来拨子，遇到虚心的，喜欢他指导；遇到固执的，便不高兴，每每争论得脸红脖子粗，有时甚至连棋盘都掀了。牛主任开始还不太烦他，后来见他干涉太多，恼得不行，终于打了他的七寸！叫他心里不舒服。

    这回牛因生气，越气越输，不到十二点便将棋盘一推走了。马专员便拉老蒙坐下，一边下棋，一边劝道：“老王，如今社会发展很快，有些现象不光你看不惯，我也一样反感！可是改革开放讲究与时俱进嘛，有些事连上边都管不住，咱算个啥？往后还是少说为好！”老蒙低着头说：“有些事看着生气，不说憋气得慌！”马专员笑道：“一个虱子顶不起一床被子，说说有啥用？眼不见，心不烦！我退休多年了，刚开始也爱给接班的提意见，后来也疲了，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老蒙见老革命都这样说，便点头道：“我也想这样，只是没法堵住自己的嘴。”马专员笑道：“我教给你个法儿！”用手点点棋子，“观棋不语！啥时候观棋不说话了，你这习惯就彻底改掉了！”

    此后，老蒙便牢记老革命的话，每逢观棋时，便袖了手，呆立着一语不发，即使看了明显的臭招，也强忍着不出声。时候一长，话真得少了，手也不伸了，棋友们也不烦他了。

    可是，观棋不语做到了，在单位想提意见的欲望却时时想发作，每在这时，便想起马专员的教导，立刻把话咽到肚里。可是时候一长，积在心里的怨气越来越多，就像皮球打足了气，时不时地就要爆出来！

    有一次，马专员和牛主任鏖战犹酣，牛又要败了。老蒙见他的一着棋实在太臭，一时忍耐不住，就像戒烟的人犯了瘾，忽然开了戒，弯腰伸手点着黑卒说：“牛主任，双马盘槽需用车，你没车了，这个千万不能丢！”牛主任正烦着，见他伸手挪子儿，当时强忍着没吱声，接下来老蒙就不客气了，干脆夺权。牛主任终于忍不住了，仰起脸儿，责问道：“老王，你还是这样？忘了老革命咋说的？这毛病不改，将来连棋牌室也不让你管啦！”老蒙见牛恼了，想起自己忍心修性几个月的难受劲儿，索性“屁股沟上挂斧子——破上了”红着脸说：“牛主任，我错了还不中？往后我再要多嘴（双手比了个圆），算这个！可我还是个共产党员，不想再管住嘴巴，只要我看不惯的，该说就说，该提就提！”说罢，转身走了。一屋子的人无不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