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信丈夫不是强奸犯

    在11年前发生的一桩“奸淫幼女”案中，高莉峰是唯一的知情人，当时，她只有14岁。11年后，她不仅在被错判的吴勇出狱后勇敢地与之结婚，还用自己8年来写给丈夫的200封情书所记录的忠贞爱情为他申屈雪冤，终于还丈夫一个清白。近日，笔者来到吉林省永吉县的高莉峰和吴勇的家中，采访了这个特殊的家庭，听高莉峰述说这个关于200封情书和一桩冤案的曲折而真实的故事……

■我知情  所以我不能作假证

    我出生于1977年3月，家住吉林省永吉县口前镇。以前，我的母亲曾和一个叫姜波的农民结过婚，生了一个儿子。后来，母亲因与姜波性格不和而离婚再嫁，生了我。姜波和我母亲离婚后，一位姓张的女人和他结了婚，其女小英也进了姜波家。后来小英和我成了玩伴儿。当时，有一个17岁的男孩吴勇正和年仅13岁的小英谈“恋爱”，小英的继父姜波坚决不同意。

    1991年年底的一个傍晚，小英看到继父不在家，就赶忙让正在她家暂住的我去找吴勇。不一会儿，吴勇来了，这时我要出去玩，但吴勇不让我离开。那时候我还小，也不懂他们之间的事，就一下子躺在炕中间，他们两个人也没开灯，中间隔着我聊起来。

    不一会儿，小英的继父姜波突然回来了。一看到吴勇在家里就没好气地说：“我们家小英还小，你们不能处对象，要处也得等小英长大……”吴勇哪里敢应声，转身跑回了家。

    后来我听说了一件让我震惊不已的事：1992年春节正月初二，喝醉了酒的吴勇又想起姜波那天责骂自己的事来，于是，他抓起一把刀跑到姜波家，两个人厮打起来，吴勇对着姜波捅了3刀。1992年3月17日，吴勇因涉嫌伤害罪被公安机关收审。

    后来吴勇家给姜波拿了3000元医疗费，不久，姜波伤愈出院了。可没过几天，姜波突然说那天晚上吴勇把小英强奸了，要到法院告他。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脑袋就一下子大了：那天我在场啊！他们还是隔着我坐在那里聊天，吴勇怎么会强奸小英呢？

    接下来的事情，更令我惊讶不已：1992年5月初，姜波突然找到我，要我给小英被强奸作证，还说一定要整死吴勇。

    我说：“叔啊，没有那回事，你不是要让我说假话吧？”姜波一听我这么说，就笑了：“孩子，你就像我那样对法院说，叔一定买花衣服给你穿……”那天，任凭他如何劝说，我就是不答应去说假话作假证。

    我万万没想到，尽管我不作假证，但吴勇还是没能逃脱这场灾难。1992年8月3日，法院判决吴勇犯奸淫幼女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合并执行11年。吴勇不服提出上诉，被吉林市中级法院驳回，维持原判。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伤心地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我想到那是11年的时间啊，可怜的吴勇在监狱里可怎么熬啊……我要给他写封信，告诉他我没作假证，而是向公安机关提供了真实证言，可没有被采信……我坚信他是清白的，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些……平时不太会写东西的我，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

    此后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地址，我知道这是吴勇的信。吴勇在信中写道：

   “谢谢你对我的安慰和鼓励，我是清白的，我还要上诉……我相信政府会还我清白的……”

    以后的那些天里，没事我就掏出那封信看，一直看到快背诵下来时，还是想看，因为只有我知道吴勇是被人陷害的，我是唯一的知情人，只有我最了解吴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情绵绵  打工妹情书暖人心

    就这样，我开始和吴勇鸿雁传书，我们的心在那一封封信的字里行间贴得越来越近。我想，如果他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好妹妹在等着他，他会对外面的生活充满更多的信心与希望。于是我就写了一封措词委婉的信，暗示他我想和他成为好朋友……这一次，吴勇很快就回了信。他在信中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可能。我现在还是个服刑的犯人，你千万不要可怜我、安慰我。”我马上又回信：我就是爱你的人品，我不计较你的身份，我要嫁的是一个好男人。写到这里，我的眼泪落到了信纸上……

    不久，吴勇又给我回信了，信里还寄来了一张他的照片，是在监狱里照的。我终于见到了日夜思念的男友的模样。

    1994年10月，我和吴勇的父亲一起到监狱看望了吴勇。吴勇悄悄地告诉我：我给他写的信，让他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他正一边接受改造一边向上级法院申诉。他还告诉我，他不断地给小英写信，让她凭着良知说出真相。

    探监回来以后，我给吴勇的情书更多了。只要一有时间，我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不停地写。后来，妈妈知道我在给吴勇写信，就严肃地对我说：“吴勇不是为你进去的，你不要管得太多。他的案子将来能不能平反谁也不知道，你难道想成为‘强奸犯’的妻子吗？”为了打消我对吴勇的念头，妈妈开始四处托人为我介绍对象。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只好选择逃避。1995年3月，我不顾父母的反对跑到了北京，在一个劳务市场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到主人家的第一天，我不顾身体极度疲劳给吴勇写信，告诉他我在这里可以吃饱饭，不让他挂念。在那段打工的日子里，我感到十分寂寞，和自己的爱人通过文字交谈，已成为我那时最感欣慰的事。

    1996年3月，我忍不住对吴勇的思念，再次去监狱看吴勇。吴勇流着泪对我说：他给小英写了100多封信，小英终于在半年前给他回了信，说指控吴勇强奸的证言，都是被继父姜波威逼利诱迫不得已写的，她想还吴勇一个清白，可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一个证人给吴勇来信说，他的证言是姜波拿刀子逼他写的，如果以后需要他作证，他一定讲出真话。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立即从监狱返回家乡，去找小英。一见到小英，我就哭着央求小英立即站出来为吴勇洗清罪名。没想到小英竟哭着说，你们斗不过那个禽兽，你劝吴勇还是认个倒霉吧。看到她好像有难言之隐，我只好含怨返京。

    我两次到监狱探望吴勇，使吴勇深受感动，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尽管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但在监狱里表现得非常突出。1997年冬天，吴勇来信告诉我，他被减刑1年零两个月。得知这个消息，我捧着信哭出了声……

    我在北京打工3年，先后换了8个地方，后来又到吉林市打工，但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忘给吴勇写信。这3年里，我一共给他写了100多封信。我还为自己和吴勇攒下了8000元钱。


■信为媒  我为丈夫讨清白

    2000年6月，吴勇的父亲因为忧郁成疾，不幸去世。听到这个消息，我连夜从吉林市赶了回去，并以儿媳的身份为公公磕头、戴孝。为了不让吴勇分心，在监狱里好好表现争取再次减刑，我在每次写给吴勇的信里都告诉他父母身体很好，一切勿念……而每次写这些文字时，我都会泣不成声。2001年1月16日，在监狱里服刑8年零10个月的吴勇，终于走出了监狱的大门。那天，我高兴地辞去了吉林市的工作，连工资都没来得及结算，就连夜赶到了吴勇家。

    2001年春节，我把吴勇领到了妈妈跟前，妈妈面对8年多未见的吴勇，已认不出来人是谁。当我告诉她这就是吴勇时，妈妈惊讶之余，还是不同意我和吴勇的事。见妈妈8年后还是这个态度，我转身回屋捧出了我和吴勇在8年间写的情书和两人互换的照片。见到这些共计8捆、足有半米高的200多封信件，母亲惊愕不已，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老人家哭了：“我可怜的姑娘啊，8年里，你写了这么多封信，真苦了你这番情意啊！”哭了半天，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算是默许了我们两个苦命恋人的婚事。  2001年7月8日，我和吴勇终于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打工赚的1万元钱拿了出来，双手捧着交给了吴勇。我说：“你要继续申诉，你是清白的，我想要一个清白的丈夫，而不是一个背着强奸犯黑锅的人……”

    带着这些血汗钱，我陪着丈夫踏上了讨清白要说法的曲折路程。我们两人几乎一有时间就寻找当年的证人取证，然后就逐级向司法机关申诉。2002年末，我打工挣来的1万元钱花得所剩无几，偏偏这个时候，我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需要营养，可是为了丈夫的清白，我顾不上许多。我把结婚时花3000元买的金戒指、耳环和项链变卖了1500元交给丈夫，鼓励他再去找有关部门申诉。2003年4月，我和吴勇的申诉材料终于引起了吉林市、区两级检察院的重视。他们从吴勇提供的材料和证据中，发现原判决认定吴勇强奸的证据并不充分，被告人的供词与被害人的证言之间有多处不能互相佐证。

    经过专案组对“被害人”小英的开导工作，多年背负着内疚精神压力的小英终于开口了。原来，早在1991年夏天，小英就被继父姜波强奸过，此后的3年里，姜波又多次采取威胁、逼迫等手段强奸养女小英。慑于姜波的暴力与淫威，小英始终不敢说出实情。姜波被吴勇刺伤后，为了报复吴勇，就借司法机关之力，以小英已不是处女为事实，顺势把强奸的罪名推到了吴勇身上。

    由于我已和吴勇结为夫妇，我在这个案件中的证言已不具备法律效力。但那天我当着办案人员的面，拿出了我当年写给吴勇的200封情书。我说：“这就是证明吴勇无罪的最好证据。如果我的丈夫真的是一个强奸犯，我还值得用8年的好时光去苦苦等待吗？他还值得我为他写下这么多的爱情誓言吗？我坚信丈夫不是强奸犯！”

    2003年4月24日，犯罪嫌疑人姜波被刑事拘留。

    5月13日，我为吴勇生下一个可爱的男孩。没过两天，我又高兴地听到了一件天大的喜事：涉嫌奸淫幼女的姜波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我的丈夫终于以清白之身站到人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