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圣诞节

    王家卫的《２０４６》里，有一辆行驶在记忆的往昔与未来之间的列车，每当它停靠到一个叫２４２５的站台时，会特别寒冷，乘客必须互相拥抱，用彼此的身体取暖。男主角在结尾旁白道，２４２５就是圣诞节。至于这个在西方人眼中神圣、欢乐的节日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电影里没说。不过，据我猜想，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中国人只移植来了圣诞节热闹、欢乐的形式，却缺乏节日背后深厚的宗教背景做支撑。于是，这个节日更让人感到繁华后的寂寞，热闹中的孤单，再加上是在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很适合小资们“遵四时以叹逝”，以它为载体，抒发人生况味。


    农村少女明慧的生活中是没有圣诞节的。由于高考落榜，她的生活中充满母亲的辱骂，而她的心里却充满不甘。明慧心高气傲，生活在资讯如此发达的今天她向往城市的文明与繁华，一条传统的跳出农门的路断了，可她不想留在农村。她和同村的桃子一起来到省城打工。

    一个叫明慧的女孩儿就那么消失在城市的人海中，城市里多了一个叫圆圆的姑娘。她在一家洗浴按摩中心工作，容貌美丽、稚嫩，做派倒有同龄人少有的淡定与稳重，她的客户自然很多。后来，她就和客人一起出去开房，不这样，是挣不到什么钱的。她是那么喜欢客人给钱的一刻，还喜欢查钱，喜欢计算着什么时候能在城里买房子，找城市的男孩儿做丈夫，再找一份踏实的工作养家。再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叫李羊群的中年男人。
古时候的青楼名妓，如杜十娘，妄想在欢场中找一个知心爱人，托付一生。圆圆当然不会这么傻，可是，感情的事不由人。李羊群是她的客人，有钱人，婚姻不幸的文化人，小小年纪就体会过人生的挫折与无奈。圆圆能感受到李羊群的悲伤，而李羊群发现了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脸上一种成熟镇定得让他惊心动魄的东西。他们开始约会，同样是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圆圆把星期六专门留给他，不在乎他给了多少钱。直到那一年的圣诞节，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圣诞节那天是星期六，李羊群和圆圆到酒吧喝酒，他们十分兴奋、陶醉。也许真的是怕冷，怕狂欢后的黑暗与寂寞，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圆圆走进了李羊群的家，再也没出来。她被李羊群包养了，关系看似更紧密，可是那大风雪的圣诞夜的情形，再没有出现过。圆圆开始了迅速城市化的进程，做美容，保养身体，买品牌服装，这梦寐以求的日子真无聊啊，李羊群从未向她承诺过什么，可她已在暗暗筹划过两年为他生个儿子。

    又是一年，很少提要求的圆圆想出去过圣诞节。在圣诞晚会上，他们遇到了李羊群的熟人，刚才还温情脉脉地看着圆圆的李羊群很快把圆圆晾在一边，和他的朋友打成一片，聊彼此熟悉的话题。圆圆被隔在了话题的对岸，她羡慕那些女伴儿们，她们自信、放肆而又尊贵。圆圆好像突然明白，这个圣诞节不属于她，就像她不属于这个城市。更让她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李羊群，可李羊群的心和这座城市一样，是对她关闭的，他们只是性伙伴而已。圆圆提前回家，李羊群没有留她。第二天，圆圆买了一套红裙子，像嫁衣一样美丽的红裙子，穿着它服药自杀。在清点遗物时，李羊群翻出了一张身份证，圆圆原来叫肖明慧。

    《明慧的圣诞》是我省作家邵丽的新作，这次，她把笔触伸向了徘徊在城市与乡村的边缘人群，风格依然是她惯常的女作家少有的克制与从容。邵丽好像很少以女性为第一人称进行叙事，粗看少了些感染力，却能让读者平静中细细品味到潜藏在生活底层的巨澜。

   《明慧的圣诞》

   刊载于《十月》第６期  作者 邵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