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访“许昌人”留在灵井的印迹

2016-10-18 15:04:33  来源: 许昌晨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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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自从卡恩的人类“非洲起源”说成为学界主流观点以来,世界各国的古人类学者都盼望能够亲手找到非洲之外、距今10万—5万年的重要人类化石,来证实或证伪这一假说。幸运之神光顾了灵井遗址


2007年,“许昌人”1号头骨顶骨出土原貌。


“许昌人”1号头骨断块(部分)。



灵井遗址是许昌市灵井镇西侧的一处池塘。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种中原农村司空见惯的浅坑里,竟然发现了包括两块头骨在内的7个10万年前的古人类个体化石和数万件石器,世界为之瞩目,成为全球较为重要的古人类遗址之一。

“许昌人”头骨化石,在世界古人类学界产生了巨大冲击波,续补了中国现代人起源研究的重要“缺环”,挑战了现代人起源于非洲这一世界主流观点。

◎ 我们的祖先来自哪里

今年7月14日,世界权威学术期刊《自然》(Nature)刊登英国学者Jane Qiu撰写的《中国正在改写人类起源学说》一文。文章提出,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类化石在亚洲出土,亚洲在人类进化史中所扮演的角色将越发清晰。牛津大学的人类学家迈克·彼德拉戈利亚(Michael Petraglia)认为:“我们的研究重心,渐行渐东。”

该文被国内媒体竞相转载,再次引发公众关于现代人起源的讨论,更在学界引发热议。它涉及当今世界古人类学研究的两大热门课题:一为人类起源,另一为现代人起源。

人类起源,是指古猿到人的演变过程,指的是从猿到人。

现代人类起源,是指早期人类怎样演变成为现在生活在世界各地的人的问题,指的是从人到人。它只是人类演化过程中最近的一段。

现代人类起源有两种理论,一种叫“单一地区起源说”。这种理论认为,现代人是某一地区的现代人侵入世界各地而形成的。这个地区就是非洲。另一种理论是“多地区起源说”。这种理论认为,亚洲、非洲、欧洲的现代人,是由当地的早期智人乃至猿人演化而来的。

1987年,美国加州大学遗传学家卡恩等人提出“夏娃理论”。他们通过研究来自非洲、欧洲、亚洲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地148位妇女身上的线粒体DNA,追溯到大约20万年前生活在非洲的一个妇女,认为这个妇女就是现今全世界人的祖先(可理解为是众多群体中的一个)。大约在13万年前,她的一群后裔离开了非洲家乡,分散到世界各地,取代了当地的土著居民,最后在全球定居下来。美其名曰:走出非洲。

已知的、最早的现代人化石来自南非,无论是在亚洲还是欧洲的任何地方,都还没有发现早于非洲的现代人化石。现代人的两种起源学说激烈交锋,“非洲起源说”在世界主流学界占据上风。

与此同时,世界各国的古人类学者,也都盼望能够亲手找到距今10万—5万年的重要人类化石,来证实或证伪这一假说。

从1998年开始,中国遗传学家分析了中国现代人的基因突变,得出结论,中国的现代人最早出现在6万年前。换言之,如果中国的现代人来自非洲,也是6万年前就来到了中国,并完全取代了当时生活在中国的古人类。

我们的祖先究竟在哪里?中国科学家没有停止探求的脚步。

2007年,“许昌人”头骨化石横空出世,全世界考古界的目光骤然聚焦于此。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客座研究员、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许昌人”头骨化石发现者李占扬说,16个断块的头骨化石,可以复原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类头盖骨化石,在许昌县灵井镇发现的这些古人类化石,是中国考古学和古人类学研究中令人振奋的重大发现。2008年1月22日,国家文物局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许昌人”头骨化石的发现,对于研究东亚古人类演化、中国现代人的起源具有重大的学术价值。

英国《卫报》、日本共同通讯社、新加坡《联合早报》等境外媒体纷纷报道称,十分珍贵的“许昌人”,无疑将对“非洲起源说”构成不可回避的冲击。

◎ 偶然“遇见”祖先的化石

2016年9月13日,细雨。记者来到许昌市西约15公里处,灵井镇与王井村之间的灵井遗址。

一处坑塘被围栏圈成了一个大园子,园内地势起伏,低洼处是深可及腰的芦苇和蒿草,高处是杨树和泡桐。秋雨中,这里泥泞不堪,一处发掘时的探方仍能够辨认,剖面上有一层厚厚的红土层,格外显眼。

李占扬说,遗址大约有3万平方米,红土层是10万年前温暖时期形成的土层,适合古人类生存。红土之下,就是“许昌人”时期的文化层,是一层灰绿色的湖相沉积层,经过夏季雨水的冲刷,有的化石仍然挂在探方的土壁上。

望着细雨蒙蒙中的遗址,李占扬陷入回忆。他向记者讲述了那些纯属偶然却又似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发现。

那是1965年的春天,一个雨后初晴的早晨。下放到灵井的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周国兴正在田野挖坑栽树。突然,他的铁锹遭遇了硬物。他弯下腰,扒开了松软的泥土:一块乳白色的石英石脱颖而出。仔细察看,白色石英石的周围尽是灰黄色的粉沙土。职业的敏感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欣喜若狂地扩大发掘面,竟在这个地区采集到了1000余块古人制作的石英石和不少动物化石。回到北京后,他仔细研究整理了这些遗存,将研究成果的论文发表在《考古》杂志上。

从此,考古学家记住了这处史前遗址。

历史,又重回静寂。默默地,这处重要的史前遗址几乎又尘封了40年,一如它此前在浅浅的黄土下10万年的苦苦等待。2005年6月,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许昌灵井遗址考古队进驻,一“掘”惊人。

野猪、原始牛、披毛犀等动物化石相继出现;出土的石器上,打击和使用的痕迹清晰可辨。仅当年,就发掘出石器2000多件,动物化石3000多件。

2007年12月17日,一个本该是考古队结束年度工作的日子,却因为更为偶然的“遇见”,被永远铭刻在了考古发掘史上。

那天早上,李占扬正在写年度总结,突然被仓促的电话铃声打断。电话那头,是负责9号探方的技工曹秀梅。年轻的女技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带着颤抖:“发现了一块圆圆的骨头,边缘有骨缝儿,很像是人头的顶部。”

李占扬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说:“全体——停下!给我看好化石,我马上就到。”

上午11时赶到工地,他看到了埋藏在灰绿色的湖相沉积物中的头骨,尽管骨片有些破碎。李占扬激动异常。毫无悬念,那就是古人类的头骨化石!

这激动,与发生在78年前和71年前的那两幕何其相似!1929年12月2日,中国第一个“北京人”头骨发现后,25岁的裴文中博士(史前考古学、古生物学家、中科院院士)一路飞奔,兴奋异常地告诉中国地质调查研究所新生代研究室名誉主任、加拿大步达生教授时,对方竟然不相信这是真的。7年后,1936年的一个早晨,当贾兰坡(旧石器考古学、古人类学家,中科院院士)将发现另一个猿人头骨化石的消息告诉法国古生物学家德日进教授时,教授激动得竟然穿错了裤子。

这一次,是幸运之神光顾了灵井遗址。

两天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3位专家风尘仆仆地赶到灵井;数天后,头骨化石运抵北京。李占扬说,汽车沿着北京西三环向北行驶,与当年裴文中将第一个“北京人”头骨化石用马车从几十公里外的周口店运往城里时走的几乎是同一条路线!

之后,考古发掘工作几年持续不断,2008年至2012年,遗址上部第5层(距今1.35万年),出土大量精美的细石器,在第5层发现数十片中原地区最早的陶片。同时,发掘出我国迄今最早、最精美的用骨头雕刻的小鸟雕像,以及一些制作雕像的半成品。

2013年,发现一批距今10万年在动物骨头表面刻画的图案。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人类艺术行为”。在此之前,在南非南部沿海山洞里发现了距今7万年的原始行为艺术。

尤其是古人类化石的集体出现,使灵井“许昌人”遗址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境内发现古人类化石最多的遗址。


早期人类走出非洲示意图。


2014年“许昌人”2号头骨出土原址。

“许昌人”2号头骨断块(部分)。

动物牙齿化石。


考古发掘现场。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 泉水养育了无数生灵

灵井曾是“许昌十景”之一,被誉为“灵泉瑞溢”。清《许州志》绘有《灵泉瑞溢图》,因原在卫灵公庙内,故简称灵井。当地人说,此井年深日久,水质甘纯,且旱不涸、涝不溢,十分宜人。

中国科学院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周昆叔考察后认为,灵井泉水群的形成、发育期,可能在距今12.8万—7.5万年间。“许昌人”或许就是在那一时期,奔着泉水而来的。

同时奔泉水而来的,还有无数生灵。

这里曾经轮番上演过数不清的悲喜剧。灵井的猎人,利用动物黎明前来饮水之际,对其发起突然攻击。

猎人使用过的石器,动物的骨骼,早已随着日月更迭,尘封地下。但土层中的每一块碎片,都会记得它经历过的温馨与激烈、平静与搏斗。

李占扬说,灵井遗址10年来出土了数以万计的石器和哺乳动物化石,动物化石包括中国硕鬣狗、古菱齿象、河套大角鹿、马鹿、灵井轴鹿新种、许昌三叉鹿新属新种、安氏鸵鸟、蒙古野马、野驴、獾、牡蛎等数十种。

开创先河的“许昌人”研究攻关团队,也吸引着国际著名古人类学家的关注,美国科学院院士、美国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教授、中国科学院杰出访问学者埃里克·特林库斯(Erik Trinkaus)和南非开普敦大学考古学系研究员爱丽克斯·苏娜(Aiex Sumner)先后加盟。

爱丽克斯·苏娜在考古现场说:“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考古遗址,有古人类化石、精美的石器,上层出土有早期陶器、艺术品和典型细石器,是一群聪明人占据了灵井优质的泉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遗产。”

由中国科学院院士、美国科学院院士等国内外知名专家组成这样强大的研究阵容,共同研究一个古人类文化遗址,这在中国是罕见的。

◎ “许昌人”离现代人还有多远

在非洲以外的其他大陆,距今10万年左右的人类化石几无发现,这直接影响着现代人类起源的研究。而这一时期,恰恰是现代人起源的关键时期。“许昌人”头骨被断代为距今10万年左右,续补了中国现代人起源研究最重要的“缺环”。

关于“许昌人”的研究,团队已发表了30多篇论文,涉及石器、动物、地层等方面。团队认为,“许昌人”能够猎获原始牛、普通马等大块头的动物,说明他们掌握了专业化的狩猎技术、会使用工具、具有行为能力。而这一特点,也是讨论现代人类起源、除人类化石本身以外的另一个关键因素。

许多的疑问,也随着发掘的深入而浮出水面:在中国中部地区,现代人的形成是突变还是渐变?是环境使然,还是人类本身内因转变抑或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许昌人”是早期智人向晚期智人(现代人)过渡的代表,还是已成为现代人?是承前启后为现代中国或东亚地区现代人的祖先,或是被“入侵者”所取代?这一切,都有望在近期揭开谜底,人类进化史的亚洲舞台或比预想的更精彩。

记者问李占扬:“许昌人”是“北京人”的后代吗,是中国最早的现代人吗?

他笑而不答,随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只见一篇长长的英文论文正在进行最后的审校。这正是最新的、有关“许昌人”研究的国际论文清样。

这篇论文就是河南、北京以及国外科学家组成的“许昌人”研究团队的最新成果,不久将刊登在国际重要学术期刊上。

或许那又将是一枚重磅“炸弹”,在世界古人类学界激起一次强烈震荡……  (赵慎珠)

(转自《河南日报》9月23日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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