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美的花

□东页 

奶奶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我无意中听到一首水木年华的歌——《世界上最美的花》，歌曲MV上是各种美丽的花以及两位年轻的女孩子。“人生是欢笑眼泪的舞台，不到落幕不知自己有多精彩，迎着风雨啊骄傲地盛开吧，做一个悬崖上最美的花”。

美丽的画面，清新的民谣，原本是一首父母寄予女儿美好希望的歌，却让我无比想念奶奶。

“那是个童年生日的夜晚，你坐在爸爸妈妈的中间，烛光照着你可爱的脸，你许下心愿你要快长大，你要做世界上最美的花。”在悠扬的旋律中，我仿佛看到奶奶小时候。她也曾是朵娇艳的花，在父母的呵护中，怀着对未来的期盼，无忧无虑地长大。

奶奶曾对我讲她小时候和村里的姑娘们过“乞巧节”的情景，她许下愿望要做个“巧姑娘”。奶奶小时候，她的妈妈没让她裹脚，却被亲戚责备，她无奈裹了小脚。奶奶跟同龄的孩子去了几天学堂，又被家里的大人拽了回去，说女孩子不需要上学。奶奶遗憾地说，不然自己也会识几个字。

奶奶十几岁的时候赶上“年馑”，她讲起那时成片的黄蜂，地里能吃的只有红薯叶。由于家里常年宰牛、贩卖牛肉，奶奶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牛肉配红薯叶，没有挨饿，年老后却再也不愿吃红薯叶。

不到20岁，奶奶从农村嫁到城里，爷爷家没有奶奶家的条件好。奶奶的爸爸从村里地主家买来一张檀木床送给奶奶，有很厚重的床头和敦实的床腿，是奶奶家最好的家具。奶奶去世时，就是在这张床上咽气的。这张笨重厚实的床，不知道太姥爷是怎么从乡下拉来的，只听奶奶说过，嫁人之后父亲经常贴补她，从乡下到城里，给她送粮食。

奶奶的父亲是在拉粮食看望女儿的路上去世的，发现的人几经打听才联系到奶奶。奶奶对我讲的时候很平静，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一生坎坷，30多岁守寡，独自拉扯三个年幼的孩子长大。晚年安康，儿女孝敬，90多岁寿终。太姥爷一直牵挂着的女儿，总算有个安稳的晚年。

奶奶告诉我一句古语，“宁要乞丐娘，不要当官的爹”。如果当初是她先走了，三个孩子不知道会咋样。从未想象过奶奶独自拉扯三个孩子的艰辛，电视剧《情满四合院》里女主角带着三个孩子和婆婆一起生活，即便有份顶替丈夫的工作，还经常揭不开锅。女主角在日子好了之后，特别关照四合院里的老一辈，因为他们都曾给予她一家帮助。她的善良在今天看来似乎有些不真实，但对于曾经受过苦难又心怀感恩的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奶奶就常对我说：“谁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人不能忘本。”

这位娇柔的女儿、被爱护的妻子，在爷爷去世后，为了养活一家子，到石灰窑拉石灰，一车接一车。

我怀孕的时候，奶奶甜蜜地回忆：“我怀孕那会儿，你爷爷都不让我出门。”那是我第一次听她提爷爷的事情。直到她意识模糊后，我才听她常常念叨爷爷，原来爷爷叫“陈四”，陈家排行老四。

奶奶生命的最后一个冬天，她整晚失眠，导致神经衰弱，产生幻觉，医生说大概是奶奶长期服用安眠药促进睡眠的缘故，如今再没有办法使奶奶睡着。

整宿睡不着，人自然会糊涂。姑姑还找来辟邪的桃木放在奶奶房间，希望压一压“邪气”。类似小说《百年孤独》里描述的情节，弥留之际的人能看到已故的人，并同他们讲话。奶奶清醒时睡觉，迷糊时和已经过世的人对话。毕竟，她是家族里最后一位老人，她熟悉的生活远去，熟悉的人都已不在人世。奶奶喊着“陈四”的名字，听不清她具体说什么，但可以感受到她和爷爷的亲切，就像平日里夫妻在交流。

她与陈四之间，隔了半个世纪。陈四一定待她很好，她曾说爷爷如果活着，一定会把我这个孙女宠上天。我想陈四在世时，一定是很宠奶奶的。奶奶走后，爷爷那长满蒿草和树枝的坟墓旁，多了奶奶的新坟——她终于见到了爷爷。

养育一家人的奶奶，给予孙辈关爱和温暖的奶奶，坚强又勤劳的奶奶，我们享受了您太多庇护和恩惠，却忘了您就是那朵娇艳美丽的花，被父母呵护着长大、被丈夫宠爱着生活。我们给予您的关爱和照顾，远远比不上您对我们深沉的爱与无尽的付出。

责任编辑： 龚政明

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