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曹，从史书到街巷的曹操——初露锋芒

汉魏洛阳故城发掘现场

汉魏洛阳故城

洛阳汉魏故城遗址博物馆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900多年前，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司马光途经汉魏洛阳故城时有感而作《过故洛阳城》，留下了关于洛阳城的最知名“代言”。

位于今洛阳市区东15公里的汉魏洛阳故城，始建于西周，废弃于唐初，作为城市的历史延续了1600多年，作为王都或国都的历史有近600年，是中国古代建都时间最长的都城之一；其城址面积最大时接近100平方千米，是当时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城市。

汉魏洛阳故城是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等王朝的国都，作为公元1至6世纪中国最为重要的都城遗址之一，深刻反映了当时的社会形态、社会制度，涵盖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价值。

近日，寻曹融媒报道组来到洛阳汉魏故城遗址博物馆、汉魏洛阳故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寻找曹操在洛阳这座古都留下的历史遗迹。

记者在汉魏故城遗址博物馆看到，该馆主体建筑以沙黄色为主色调，造型犹如一座古朴的宫殿，在正门南侧，有一条长88米的拱桥形道路，游客可经此步入展厅。虽然还没有正式开馆，宏伟的建筑让人感受到曾经都城的繁华。

“沿着这条路往展厅走，雄伟的‘宫殿’会随着道路曲线的变化，一点点呈现在游客眼前，很多人说这个过程有‘上朝’的感觉，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一处网红打卡地。”汉魏故城遗址博物馆工作人员介绍。

“洛阳作为东汉末年的政治中心，既是曹操崛起的重要舞台，也是其一生中多次谋划、征战的关键地点。”该工作人员谈到曹操与洛阳的关系时，这样总结道。

174年，曹操被举为孝廉，入洛阳任北部尉，负责治安管理。他执法严厉，曾棒杀违禁的宦官蹇硕的叔父，震慑权贵，展现出强硬作风。而作为东汉都城，洛阳聚集了士族、宦官、外戚等势力。曹操在此目睹朝政腐败，为自己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积累了经验。

189年，董卓废少帝、立献帝，曹操拒绝合作，逃出洛阳，发起讨董联盟。190年，董卓为躲避关东联军，强行迁都长安并焚毁洛阳，导致这座百年古都化为废墟。曹操在《薤露行》中悲叹：“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暗指此事。

196年，曹操采纳荀彧建议，派兵至洛阳迎接流亡的汉献帝。因洛阳残破无法定都，遂迁帝于许昌（今河南许昌），从此掌握政治主动权。此举标志着曹操从军阀转变为东汉政权的实际控制者。

220年，曹操病逝于洛阳，临终前留下《遗令》，要求薄葬。其子曹丕继位后不久逼汉献帝禅让，建立魏国，定都洛阳，开启三国时代的魏王朝。曹魏时期，洛阳城逐渐重建，成为北方经济文化中心。

洛阳对曹操而言，既是权力之路的起点，也是曹丕终结汉室、开启新时代的象征。他的一生与这座古都紧密交织，体现了乱世中个人与历史的深刻互动。

（一）浪荡纨绔

建宁三年（公元170年），洛阳城弥漫着槐花的香气。

十六岁的曹操趴在太学的墙头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模样甚是悠闲。墙下，袁绍那匹照夜白马正焦躁地刨着蹄子，鞍边挂着两架青竹弹弓，鹿皮囊鼓鼓的，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本初，接好了！”曹操突然翻身从墙上跃下，怀中抱着的青铜酒爵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袁绍慌忙伸手去接，结果却被泼了一身酒，原来这酒爵竟然是偷来的太学祭器。“曹阿瞒，你又坑我！”袁绍一边抹着脸上的残酒，一边说。可他定睛一看，曹操早已骑上他的宝马，玄色衣袂随风飘动，卷着槐花朝着铜驼街奔去。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两人蹲在洛水桥洞下开始分赃。袁绍腰间新得的羊脂玉佩还沾着太学守门犬的牙印，曹操手里把玩的错金螭虎带钩则是从鸿胪寺卿马车上顺来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然后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当他们走到永和里时，只见一户人家门口张灯结彩，笙乐声不断，一片热闹景象。曹操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原来今天是光禄勋家嫁女儿，听说那新娘长得国色天香呢。本初，咱们进去瞧瞧？”袁绍本不想去，但又耐不住曹操的拉扯，于是两人瞅准时机，翻墙而入。

夜色越来越深，后花园的合欢树上，两人像豹子一样蜷伏着，都蒙上了黑色面巾。等到喜宴散场，喧嚣声渐渐平息，两人对视一眼，扯开嗓子齐声高呼：“有小偷啊！抓小偷！”

这喊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府中的家丁、丫鬟们纷纷拿着灯笼，慌乱地四处寻找小偷的踪迹。

趁着这阵混乱，曹操和袁绍偷偷摸进洞房，一把拉起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新娘，坏笑着说：“小娘子，跟我们走吧！”说完，两人架着惊慌失措的新娘，急忙往花园外逃去。

慌乱之中，袁绍的长衫被灌木勾住，整个人摔进荆棘丛中。他的长衫被荆棘紧紧缠住，想动也动不了，急得他哎哟哎哟直叫。

眼见家丁们打着灯笼越跑越近，曹操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突然朝着袁绍藏身的方向大喊：“小偷在这里！”袁绍一听，吓得脸色惨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奋力一挣，竟然真的从荆棘丛中跳了出来。

狼狈不堪的两人顾不上新娘子了，在黑暗中东拐西拐，翻出墙头，纵马逃离，很快就消失在洛阳城的夜色里。

第二天晨读的时候，走路一瘸一拐的袁绍来到太学，发现大家看他的眼光里充满了嬉笑，更有熟识的同窗笑着问他：“本初，跑得挺快啊！”袁绍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曹操把昨天的事情传了出去。他越想越气，决定要“教训”一下曹操。

当天夜里，曹操正在秉烛夜读，微风轻轻吹过窗户，树叶沙沙作响。突然，他感觉头皮一紧，一支竹镖擦着头皮飞了过去。曹操并没有声张，他断定刺客这次射高之后，下次肯定会重新调整高度。于是，他悄悄挺直腰身，把头抬得更高了。果然，又一支竹镖飞了过来，正好从曹操的下颌飞过。

“何人？”这时，外面传来家丁愤怒的吼声。“本初，不过如此。”曹操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读书。

（二）初入仕途

熹平三年（公元174年），夏雷在洛阳北郊炸响。

二十岁的曹操勒马站在残破的谯楼前，手中的马鞭划过斑驳的城墙，青砖缝隙里渗出污浊的雨水。

惊雷劈开乌云，照亮了曹操腰间新得的铜印。三天前，曹嵩把洛阳北部尉的印绶拍在案上时，獬豸铜灯正好爆了个灯花。“洛阳北阙，权贵夜行就像过江之鲫一样多，你一定要谨慎行事……”曹嵩的手指在《汉律》“夜禁”的条目上摩挲，都磨出了凹痕。

拿过印绶后，曹操高兴得不得了，根本没把曹嵩的话听进去。看着曹操那兴奋的样子，曹嵩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轻轻挥手让曹操离开。

看着被风吹雨打的破败城门，曹操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工匠，心里在盘算着修缮城门的费用从哪里来，大概还得去找父亲“要钱”吧。

两日后，在曹操的亲自监督下，城门和北部尉官廨都开始动工了，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引来了来往的权贵、富商以及周边百姓的注目和议论。

半个多月后，看到焕然一新的城门和官廨，曹操忍不住大笑起来，把老工匠叫到身边，与他小声嘀咕一番。

老工匠听完曹操的话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说：“大人三思啊。这五色棒需要用南山檀木，每根长一丈二尺，应该是……”

“用刑人之木。”曹操用马鞭一指，大声说道，“诏狱里不是新死了批巫蛊案犯吗？把他们戴过的桎梏熔了铸棒芯。”

七月流火的时候，曹操锻造五色棒的行为轰动了半个洛阳城。曹操亲自守在将作监，看着刑徒们把黥面的烙铁熔成铁水。赤色棒芯浇入檀木的时候，青烟中似乎隐隐浮现出受刑者扭曲的面容。工匠们都吓得跪地叩头，曹操却大笑着抛洒一捧铜钱：“此乃镇魂钱，让这些鬼魅永远不能再犯禁！”

立秋日，秋雨打在洛阳北阙的鸱吻上。十二辆牛车满载五色棒来到新漆的城门下，曹操命令衙役将它悬挂在府衙门口——赤白青黑黄五色鲜艳夺目，就像五条怒龙盘踞在那里，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大人，朱雀门已经放置了十四根棒了。只是……”主簿捧着竹简的手有些发抖。“有犯禁者，全部棒杀。”曹操抖了抖蓑衣上的雨珠，玄色官服下摆溅起水花。

围观的人群中，有太学学生高声诵读《周书·吕刑》：“墨辟疑赦，其罚百锾……”话音未落，曹操一鞭就抽断了路边的柳枝：“今日开始，刑罚不容置疑！”

听闻曹操在北部尉任上闹出的动静，曹嵩更是连连叹气，前来找他“吐槽”“冷嘲”的同僚也不在少数。不过，洛阳北部的治安相比之前确实有了很大改善，这也让曹操赢得了百姓的称赞。

暮秋时节，夜已经很深了，寒意渐浓。这天晚上，曹操正率领衙役巡逻，远处传来车辙轧过青石的声响，一辆金线绣帘的马车迎面驶来。

“何人？停下！”曹操扬鞭截住车驾。车帘掀开后，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醉眼惺忪，怀里还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歌姬，他大声呵斥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曹操脸色一沉，他当然认得车内之人就是汉灵帝最宠信的宦官蹇硕的叔叔。只见他眯眼看了曹操一眼，不屑地笑着说：“原来是小小的洛阳北部尉，你能把我怎么样？”

曹操握紧马鞭的手紧了又紧，然后大吼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话音未落，曹操就挥动赤色棒砸碎了车辕。在衙役们的惊愕声和歌姬的尖叫声中，五色棒如雨点般落下，不一会儿，蹇硕叔叔的锦袍就渗出了血色牡丹。

天色微亮，北部尉府衙的后院里，曹操正在擦拭染血的五色棒。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律法竹简上，忽然，他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苏合香气——曹嵩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官袍上的獬豸纹仿佛都变得狰狞起来。

“明日去请罪。”曹嵩叹了口气，“就说酒后失手……”

“公务在身，滴酒不沾。”曹操拿起案头的律法竹简，脸色阴沉。

油灯的映照下，父子二人的影子在墙上僵持着，就像两头搏斗的老虎。曹嵩突然拂袖掀翻灯盏，怒道：“竖子可知曹家为何能够发展至今？想过家人族人吗？”说完，曹嵩甩袖离去，只留下脸色更加阴沉的曹操，他的双拳握得更紧了。

七日后，曹操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蹇硕的哭诉声和曹嵩的请罪声在殿内此起彼伏。“曹家小儿，听说你制五色棒，是要效法黄帝立五刑？”汉灵帝问道。

“臣闻黄帝制刑，蚩尤造乱。”曹操额头触地，“可今洛阳北阙，蚩尤子孙正披着官袍。”

满朝哗然，曹嵩又连忙跪下，将额头贴在青砖上，暮秋的寒意透彻他的心扉。汉灵帝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曹嵩起身。

数日后，诏书送到洛阳北部尉府衙的时候，曹操正在重新油漆朱雀门的匾额，“迁顿丘令”四个朱砂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曹操离开洛阳的时候，洛阳北阙五色棒前，太学学生和百姓纷纷前来相送。曹操突然夺过缰绳，抽出长刀，劈断最近的一根赤棒：“此物就留给后来人吧！”说完，他便策马疾驰而去。

路上扬起的尘烟中，隐隐能看到曹嵩站在城门旁，他双眼注视着曹操的身影渐渐消失，最后长叹一声，登车返家。

（三）再仕洛阳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春风轻拂，杨柳依依。

二十六岁的曹操望着高大的洛阳城门，怀中议郎的任职锦帛带着温热。他四处打量，却看不到一丝五色棒的痕迹，忍不住低叹一声，缓缓步入洛阳城。

几日后，走出洛阳皇宫的曹操，心情就如这春寒料峭一般。他想起自己刚刚上书陈述陈蕃、窦武等人的冤情，说“奸邪盈朝，善人壅塞”，可是不仅没有得到汉灵帝的任何回应，满朝文武也都默不作声，曹操不禁仰天长叹，心中的郁结更深了。

到了两年后（公元182年），曹操接到“公卿按民谣检举刺史、二千石为害之人”的朝令，原本已冷却的心重新热了起来。他端坐在桌案前，挥毫写下《劾奏三公疏》。看到这一幕，曹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第二天，洛阳皇宫内，曹操跪在冰凉的青砖上，手中的象牙笏板压着《劾奏三公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臣闻鸱枭食母，今公卿之举，乃囚鸾凤而饲豺狼！”他的嗓音震得梁间的积尘簌簌而落。

太尉许戫紧张得冷汗浸透紫绶，司空张济的笏板也当啷坠地。满朝朱紫官员中，唯有陈耽的灰白须发微微颤动，就像秋风中最后的一抹忠直。

走出大殿，曹操并未因为汉灵帝责备许戫、张济，还将被诬告的官员全部拜为议郎而感到欣喜。他回头望向金碧辉煌的宫殿和步履匆匆的百官，低头默默离开。

自此，曹嵩发现，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家中，曹操都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就在曹嵩以为曹操已经圆滑世故的时候，一场足以影响国家和家庭的巨大变故，又让父子俩产生了冲突。

中平元年（184年），黄巾起义爆发。“你要从军入伍？可知道刀剑无眼？”听到曹操主动要求参军征讨黄巾军，曹嵩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曹操不答话，只是微微施礼，转身就走。

春风裹挟着血腥味席卷颍川。曹操勒马站在长社城的城头上，看着黄巾军的杏黄旗如同潮水般漫过麦田，皇甫嵩的玄甲军在烽烟中时隐时现。

“擂鼓！进击！”曹操拔剑划破暮色。当第一支火箭点燃波才的营帐时，他亲自率领八百轻骑冲了出去。看到“汉”字大纛如同鬼魅般出现，黄巾军的阵脚开始大乱。此时，皇甫嵩的步兵方阵也已经碾碎了东翼防线。

黎明时分，曹操在尸山血海中拾起半卷《太平经》，经文中“苍天已死”四个字被血渍浸透。

因为讨伐黄巾军有功，曹操被授予济南相的职位。“济南国下辖十个县，八个县令贪腐严重；六百多座淫祀，是青州各郡国中最多的……”看着自己微服私访得到的信息，满怀壮志的曹操非常悲愤，他突然冷笑一声，将简册扔进篝火里，“上表朝廷，将贪腐之人全部罢免！下令拆除所有的淫祀，告知百姓官吏！”

济南国的秋叶飘落的时候，曹操的雷霆手段震撼了齐鲁大地，奸佞小人都纷纷出逃，盛行300多年的淫祀活动彻底消失，这里政教得以施行，一郡清平，百姓安居乐业。

“明公，京中急诏！”主簿捧着东郡太守印信的手在发抖。曹操凝视着案头曹嵩的家书，冷笑一声“罢了”，然后抓起朱笔奋笔疾书：“庙堂已腐，当治以非常之法！”笔锋穿透竹简，墨迹晕染了中平二年（公元185年）的月光。

翌日清晨，济南的百姓看见官衙大门洞开，曹操一人一骑，扬鞭西去。此时，细雨正洗尽济南上空的阴霾，稚嫩的童谣声随风飘荡：“曹青天，五色剑，斩得贪狼不敢现……”

编辑：兰民 李铁凤  校对：艾文

责编：肖涛         终审：刘力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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